Saturday 3 April 2010

豐子愷舊居—日月樓重生寫照

從前多少次走過上海陝西南路,尋不著長樂邨,後來找到長樂邨,又無緣進入93號樓房,心殊悵惘,總覺對豐子愷先生的理解,欠了一筆,他最後日子所在地—日月樓,究竟風景如何。



緣起

多年前,他的女兒豐一吟女士告訴我,豐先生的孫兒豐羽念念不忘祖父舊居,多方設法,把積蓄拿出來,爭取購回陝西南路39弄93號的二、三樓(可惜一樓條件談不攏,未能整座合體)。重修後變成紀念館,以供人們參觀。

講起小孫子豐羽,是豐先生最懷念的,他常把孫兒照片插在窗邊,臥病醫院時,曾口占一詩,其中有「安得縮地方,千鄉如一縣,天下有情人,朝夕長相見。」這深厚的祖孫情份,正好見證了豐子愷最執信的緣,他對弘一大師如此,對馬一浮先生如此,對廣洽法師如此,他的學生後學對他如此,一旦結緣,遂一生一世,連綿永誌。可是要民辦私人紀念館,還得經過無數官家手續批核,一直延到今年才佈置完妥,3月19日趁著「上海盧灣區豐子愷研究會」成立,一併開幕。

自1954年搬進去,一直住到1975年逝世,豐子愷在這房子裡,完成了許多畫作、隨筆、翻譯,留有許多愉悅的記憶。文革時期,在此經歷了艱難歲月,飽受不公的對待。保留這舊居,等於保留了一位赤心畫家的後半生足印心跡,好待後人景仰。



重生

都說私人紀念館不容易辦,但因豐子愷後人的懇切、豐迷們的努力,種種因緣,感動了許多人,政府知道了,下了「民辦公助」的批示,並代支付全數裝修費用,這是沒有先例的事。

長樂邨內一幢幢西班牙式三層高的建築物,早在三十年代建成。今天看起來,仍然十分牢固。要重修,必須修舊仍舊,只是為了保護舊地板,鋪上從前沒有的地毯,洗手間也換了新式坐廁及乾手機,一吟姐唯恐未到過從前日月樓的人誤會,一再鄭重聲明。這種細意,乃愛之切的表現。

以後一周二、四、六開館,由於沒有經費請職員,由熱心的豐先生愛護者朱先生、老費夫婦當義工負責看管。我多口問了一句:「不收費嗎?」一吟姐認真地說:「幹嗎要收費?讓豐先生的愛好者都來看,希望他們帶親戚朋友來。」

寫照

我們踏上木樓梯,經過亭子間,到了二樓,這正是豐先生居住的主要空間。踏進靠近露台的南窗邊,首先抬頭看看天窗,這是題名日月樓的精神所在。豐子愷把小木床、書桌、藤椅置在南窗側,坐臥其間,可仰現日月運轉,因名日月樓。他的老朋友馬一浮用篆書寫了二人合撰的對聯「星河界裡星河轉,日月樓中日月長」,他自署橫披「日月樓」三字。這副對聯這橫披,都該是豐先生讀者熟知的。我們看到那短短的床鋪、藤椅,儘管複製,還是有親切感。撫摸著那半殘木書桌,彷彿親炙著豐子愷書寫時的餘溫。更想起日月樓名貓阿咪,匍伏在豐子愷肩上看寫字的樣子。

我站在南窗下,朝外看有藍天麗日和高與樓齊的幾株樹,不知道是不是當年植下的木桃、山竺、紫荊?一陣南風吹來,清爽怡人,真是天人合一的好日子。

繞行屋子內,牆上懸著文字說明,畫作複本、書刊書影,格局當不及石門灣的故居,但總可反映豐子愷後半生的行止了。

今回得張敏儀、張敏慧、玲玲相伴,初訪日月樓,真的了卻一樁心事。她們看得開心,也說再深切地認識了豐子愷。這使我忽然想起,作家紀念館,世界各地均有設置,中國也有魯迅、茅盾、老舍、夏丏尊、葉聖陶、金仲華等等故居,都是一地引以為榮的標誌。外地遊客往往帶著朝聖的敬意,進去加深印象,文化精神得以流傳。聽說香港會辦「饒宗頤文化館」,什麽時候也會辦「唐君毅舊居」、「蘇文擢舊居」、「葉靈鳳舊居」、「侶倫舊居」、「舒巷城舊居」呢?這才是香港文化標誌,永利街不算什麼一回事。



文 小思

《信報》副刊特稿

2010.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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