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6 October 2010

張敏儀還原

張敏儀還原 —— (約瀚)岑建勳
1981年5月 《號 外》


「女強人」這名詞興起的時候﹐我不在香港 (luckily!)。

我亦沒有興趣去追查或追究為什麼這個如此愚蠢的名詞竟然會流行起來,但我實在忍不住要大叫﹕enough!

已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總覺得一些「時髦女性」很碍眼﹐又說不出碍眼的地方在那裏。直至有一次在電視看到鄭裕玲蠻有信心。當正自己是 intellectual、時代新女性的代表那模樣時,我恍然大悟:now, that's why!

問題是那種勉力而為、力不從心、刻意經營、表面上大方實則小心翼翼的梅香儀態;我馬上打電話給鄧小宇,「我找到鄭裕玲 —— or one of those, for that matter —— 的毛病**根源了,是女強人這三個字害了她們!」


不用談「女強人」這名詞是怎樣大男人主義、竷居和 misleading﹐懂得看《號外》的人自然心中有數;可怕的地方是居然有人信到十,爭相模仿「女強人」應有 (?!) 的儀態舉動﹐拼命去自修、抄襲、惡補,以求搏得一句「女強人」的稱號,不知道那原來是一個騙局—— 假嘢。
尤其是在四台山 (或以前的五台山) 工作的女性更容易動不動就被人冠上「女強人」的雅號。從梁淑怡開始,孫郁標、吳慧萍、張敏儀、施南生、莫何敏儀等等一律或先或後成了娛樂版的「女強人」,冇得傾。
總之你是女人,在四台山做到監製級或以上的一律有成為「女強人」的危險。
無謂再問「究竟攪乜鬼」,香港人最愛人云亦云﹐言之無物不要緊﹐最緊要是「追上潮流」,「人有我有」。
Shit!
在這些四台山的女人之中﹐近來最引人矚目的當然是剛升任台長的張敏儀﹐第一個華人擔任《香港電台》台長的職位嘛﹐於是馬上報章又來了:女強人中的女強人!

似乎張敏儀更難洗脫這被人強加於身上的惡名,三十四歲,獨身,進入四台山以來一直扶搖直上,還有得賴?
張敏儀對「女強人」這稱號的態度和施南生一樣,不喜歡但 couldn't care less;人們愛怎樣說就怎樣,你能怎樣?
我卻獨自特別討厭,有天晚上在The Palm碰到敏儀,我便特地向她強調:「我們喜歡你因為你是一個很溫柔可愛的女人,很女人的女人,知道嗎?」敏儀嚇了一大跳,笑得很害羞。
然後隔了一天我打電話給陳冠中,問他《號外》對張敏儀的感覺:陳回答:beautiful﹗
於是我打電話給張敏儀﹐說《號外》要 explore 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可愛地方,不談港台新政策新人事,只談談她自己;敏儀的答覆是意料中的:「唔好啩!唔好啦!求求你地啦!」
一個星期後我和張敏儀在The Palm吃飯,之前我告訴敏儀不和她做 interview,只是談天;即使如此我仍然感到她有點拘謹。這其實也是意料中事,敏儀或許是很能幹的傳播工作者 / 行政人員,但一涉及私人的內心感受,敏儀直情忸怩不安,很好玩。
「我是那種儘量不讓人看到內心感覺的人,我這方面很內向。反而在某些時候,譬如說在巴黎或者倫敦,或者任何一個地方,你會和一個陌不相識的人談一整天,傾訴一些你從來不曾告訴過任何人的內心秘密,而事後你可能永遠再見不到這個陌生人 ……但基本上我把自己的感覺收藏在心內。」
凝望著她,我插咀:「你這人其實很浪漫。」
「噢,是的,hopelessly romantic……」
「那麼告訴我你感到最浪漫的時刻是什麼時候?」
「這,這不能說的,怎樣說啊?……」我不發一言,歷年訪問的經驗告訴,你默不作聲,雙目圓瞪,被訪問者只有繼續說下去。「……或者這樣說罷,有很多浪漫的時刻,很難說出最浪漫是那一個;有時我自己神遊一番,也相當浪漫。甚至在會議進行中也試過突然感到有點浪漫,不過那可不是狹義上的浪漫 ……。一個人靜靜地看看書啦﹐《紅樓夢》我快要識背了。不要問這個問題了,好嗎?」
「好!那麼你告訴我﹐你究竟有什麼打算?我的意思是,你還有什麼野心?做了這麼多年,今天做到台長;你有想過日後自己的生活方式嗎?還是一直這樣的下去?」
「唔,你怎麼總是問這些難答的問題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我會轉的,但誰知道?個人來說我覺得自己是一個邊緣人;譬如說文化圈子我又涉及,電影圈又好像涉及,什麼社交活動又會到一到,但我都不屬於那裡。另外從前的朋友們不少已經相夫教子做其賢妻良母,我們間中碰碰頭,然而我卻又不是她們一份子 ……我是說﹐起碼現在還不想是她們的一份子。我只是在生活著,目前的生活方式對我來說還好,以後的轉變會是怎樣,我真的沒有 idea。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一個有紀律性的機構做事,特別是政府機構更有紀律性;我讀書的時候最反斗,全《寶血》最反斗是我。讀大學時整天兩三個女孩隨街去,有時甚至晚上拿著酒瓶通街行,很沒有紀律。現在嗎,我覺得有責任保護一下自己的專業形象,收歛得多了。不過我亦樂意這樣做,我人很敬業,我認為每一個人都應該尊重自己的工作,respect,是很重要的。因此我並沒有因為要收歛自己而有壓迫感。」

對我來說,只要是出於自然,而自己又開心﹐這就已經足夠,我沒有理由因為討厭一些“懶”女強人款的女人,便希望見到張敏儀大癲大肺。當然﹐私下問,我喜歡看到敏儀害羞的樣子多過她一本正經地談公事一百九十倍:不過﹐想落又真的很難想像張敏儀害羞地和吳錫輝討論電台大計。
我仍然有些原則,我告訴敏儀我最不高興人家叫她做「大姐」,我覺得好像 de-humanize 了她;我知道這很主觀和 personal,但我就是這樣主觀和 personal。
有個在港台電視部工作過的朋友告訴我有時張敏儀罵人的樣子很兇。我說這有什麼稀奇,你還不曾給我罵過,樣子要兇惡十倍;你要從一個獨特的角度去認識一個人。之後不管那人怎樣處事對人,你只從自己認定的角度出發。至於張敏儀,我是只管認定她害羞的樣子,她兇猛嗎?我只會大笑一頓。
然後我絕不會叫她「大姐」,no way。張敏儀有兩個選擇:台長或者細路女。
**小宇按: 這兒我想是岺建勳回應我那篇《輪流轉聯想兩則》(收錄在影視評論欄內) 的副標題: What’s wrong with 鄭裕玲。

原文出自:鄧小宇的站借問
traced @ http://www.dengxiaoyu.net/News/View.asp?ID=647, on 6/oct/2010